近日，北京大學旅游研究與規劃中心主任吳必虎教授應邀參加了在懷柔慕田峪長城腳下的瓦廠鄉村精品酒店舉辦的文物利用座談會，此次座談會由國家文物局組織，與會人員包括國家文物局副局長宋新潮、北京大學副校長張國有、清華同衡規劃院張謹、瓦廠投資人唐亮以及大地風景遺產保護發展公司黎筱筱、攜程旅游公共關系總經理范婧艷等，會議主要圍繞文物利用這一大話題展開，吳必虎教授針對這一話題發表了個人見解，內容如下：

我以前是學地理的，不僅學過歷史地理還搞過旅游，所以現在在北京大學城環學院下的城市規劃系工作，這兩天有機會也思考了一下這個話題，主要有以下幾方面想談談個人的看法：

一、民宿的中國化

民宿的概念是從日本來的，叫Minsyuku（日文漢字民宿），后來日本影響了韓國和中國臺灣，之后臺灣也開始做民宿，中國大陸拿來借用。原來的民宿主要是在農村土地私有的情況下，農村的主人自己拿一部分房子出來，但到了中國大陸以后“民宿”發生了很大變化——開辦民宿的人不僅只是農民，更多的時候并不是農民在搞。現在大陸有不少這樣的“民宿”，特別是在湖州一帶，當然像唐總投資的瓦廠一開始就定位成鄉村精品酒店，也有另外一種含義。經過最近幾年的發展，民宿在中國大陸發生了很多變化，確切地說是被“中國化”了，有點類似于佛教，實際上佛教一開始傳入中國時也并沒有中國化，只是后來才被中國化。“中國化”的意思就是它還是民宿，但是More than 民宿，因為它有更多的變化。那么，我也同意（國家文物局）宋局長的意見，之所以用民宿的概念是因為它更容易大眾化，這跟鄉村的發展有關。對于鄉村的可持續發展，如果過分強調投資和精品化，政府是不太容易參與的。實際上，政府可以從產業帶動、農民參與、就地城鎮化、鄉村旅游的扶貧以及城市居民到鄉村居住，農村人到縣城或者大城市生活而產生的社會交換等這幾方面來進行推動。

另外，最近推廣的新鄉賢，指的就是中國鄉村的紳士化，新鄉賢主要是說知識分子、商人、官員等特別是城市居民中的精英階層、中產階層到鄉村居住以后，在鄉村從政，這是目前以習總書記領導的中央一直比較關注的事情。所以，談到農村的傳統村落或者鄉居，新鄉賢的推廣實際上是促進了農村就地城鎮化以及落后地區的脫貧，另外還實現了城鄉的社會交換——農村人可以進城，城里人可以下鄉。當然，也涉及到很多制度的變革，比如文物制度、土地制度、農村宅基地能否進入市場等問題，我相信唐總最關心的問題就是農村的房子是否能夠實現售賣，而不是租賃，因為這涉及到投資的長久效益和政策風險問題，但現在農村的土地制度規定“土地是不能夠買賣”的，而未來怎么買賣，能不能買賣是仍在討論的問題。總的來說，中國鄉村目前是用民宿的概念，實際上已經被中國大陸化了，現在這個概念與美國的B&B，Homestay、日本的Minsyuku以及中國臺灣的民宿的概念已經有些不同，從政治角度來講，中國鄉村的民宿還是要強調“民”宿，以民為主。

二、中國古村大會的作用與意義

最近幾年，在民間，對于傳統村落的保護，我們也做了很多努力，比如我和清華的羅德胤老師以及烏鎮旅游集團的老總陳向宏三人一起發動了一個民間大會——中國古村鎮大會（中國古村大會），第一屆是在烏鎮舉辦的，第二屆在山東濱州舉辦，濱州的旅游資源相對來說很貧乏，而且村子都沒有什么名氣，并不符合傳統村落的典型特征，但當地黃河邊上的高臺民居（雖然沒有被列入文物）風格很是獨特，通過召開中國古村大會，當地鄉村發展得到了強有力的深入。第三屆古村大會，我們將選在云南的哈尼梯田，準備與哈尼梯田的世界梯田大會相結合。因為中國古村大會可以比較系統的總結類似于瓦廠等很多鄉村類型的可持續發展和可持續利用的模式，并且從人類學角度、社會學角度、遺產保護和利用角度等多種角度進行系統總結，我們稱古村大會是多學科、超部門、跨行業的一種組織活動，所以對于古村大會也希望國家文物局給予關注和支持，因為它涉及到文物、鄉村建設、鄉村旅游、社會變遷等多個部門的事務。

三、關于文物活化利用的政策性建議

建議國家文物局可以推出一些不怎么花錢、不怎么動現有利益格局但能夠帶動地方積極性的一些項目和活動。比如，通過一定的科學調查和評估，加上一定的組織準備，國家文物局對一些文物或者遺址授牌：國家遺產道路、國家遺產酒店、國家遺產公園等。現在我們有大遺址公園和國家考古公園，考古公園跟國土資源部搞的地質公園覆蓋面都實在太窄了，現在我們準備把它搞成地學公園或者更廣泛的，所以國家遺產公園可能比考古兩個字離老百姓近一點。特別是國家遺產酒店和國家遺產道路這兩個項目，一旦有這兩個牌子，真的是不用花錢很多地方政府和相關部門都會愿意去做。比如，對于授牌“國家遺產道路”的這樣一條道路，可以涉及若干省級行政區，一旦設立，經過一定的規劃設計和基礎設施建設，對社會開放后，自駕游的人就會隨風而來，然后我們把道路沿途的貧困家庭全部在ODS（在線旅游集散中心）等APP或者 百度地圖、攜程上進行傳播，這樣的一條自駕游線路就會立即帶動當地農村經濟的發展。

四、建立文物活化的特許經營管理試點

對于企業以及社會來講，都希望能夠參與到文物的利用上來，但他們都有一個顧慮，就是缺少具體政策，投資和經營都會面臨很大的政策風險。對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遺產公園、世界文化遺產地、包括大遺址等在建筑、空間、物業等的運營，建議盡快推出特許經營制度，并通過先行試點來投石問路。

從歐美國家的情況來看，很多文物都是通過基金會來進行管理和保護的，基金會主要就是通過企業或者其他方法進行贊助，但在中國，目前企業贊助國家公共事業特別是在文物這一方面風險，導致積極性不高。而文管所作為事業單位一是不想賺錢，另外賺錢的話本身也拿不到，所以沒有很大的積極性，因此在國家遺產地的物業運營方面，可以通過一些專業公司建立運營試點，比如大地風景遺產保護發展公司是可以的，國家文物局可以選擇這樣幾個民營企業做試點，從而建立一套試點評估體系。在特許經營方面，美國國家公園的制度已經很成熟了，我相信我們的文物相當于國家公園的一種，國家遺產公園、國家遺產地在特許運營方面可以突破一下。因為目前的各種文物制度、各種管理在所有權，也就是說國家的所有權、文物局的管理權、社會企業的經營權，在這三權分離方面進行開放嘗試。國家文物局及其各級文物管理是典型的事業單位，讓這樣的體制直接做好利用肯定就存在過于僵化的毛病。所以，特許經營是一定要突破的，但是不能一下子用力過猛，不然會造成失控。

如何試驗特許經營？總的來說，就是找一些專業的試點單位，讓國家的物業能夠發揮盤活的最大社會效益，而經濟效益也是社會效益的一種。所謂市場化就是民主化，因為市場就是大眾，少數人不叫市場，市場化并不是壞東西。中央講要讓市場成為配置資源的主要力量，而文物屬于國有資產中的silent capital ，沉默的時間太長了，需要讓沉默的資本發揮出效益來，我相信會有一個很好的改變文物利用僵化現狀的長期辦法，關鍵是要把它用起來。如果讓現有的事業單位，比如文管所去自己利用的話，他們會沒有積極性的，八項規定那么嚴，他們是不敢拿出來賺錢的。這樣的話，就可以采取公私合營的方式，文物系統可以通過單獨成立文物投資公司，做成公私合營，就是政府不能自己單做，而是跟國有企業、國有資產、民營經濟合作，這也是國務院比較鼓勵的。實際上，文物系統在公私合營這方面發展的不是很快，所以可以考慮做一些試點。

五、促進文物利用的PPP試點

文物利用還存在投資不足的困難。單靠國家文物局撥款投入可以說是杯水車薪。大地風景國際旅游集團最近成立了一個大地誠泰文化旅游投資基金，GP和LP包括央企背景的東方證券等投資合伙人，大地風景因為原來出身于旅游規劃咨詢行業，對于某個地方的某個文物利用項目能否賺錢，有沒有政策風險，有沒有市場風險，有沒有法律風險，我們是具有專業經驗的，比如經過遺產公司評估，跟文物部門做好溝通，那么資本就比較信任我了。再比如，最近我們旗下的公司大地鄉居與利川地方政府簽了一個魚木寨古村的利用項目，魚木寨古村面積不大，有兩平方公里，將其整個作為一個度假產品、休閑產品或者文化教育產品，然后通過公私合營的辦法進行PPP，政府根本不需要馬上出資，可以采取金融租賃，采取EPC、PPP等模式，如果文物局允許做試點，我們就可以立即找投資公司來做，這樣文物活化的案例就有了，通過這一案例可以進行研究分析，為政策制定和調整提供試點經驗，從而可以讓全國的文物局吸取在文物活化方面的經驗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