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是公園。”近年來,口袋公園如玉珠般散落在國內城市的大街小巷,不僅提升了城市“顏值”,更融入了城市“基因”,傳承記載了城市記憶,成為靚麗的城市名片。目前國內已建成近三千座口袋公園。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都紛紛推出了公園建設計劃。一場中國本土的城市公園熱,正在興起。
城市中再造原
口袋公園背后的“公園熱”
過去40年,中國經歷了一場尤為迅猛的城市化演變,越來越多的人口從鄉村涌向城市。隨著城市更新的新浪潮來臨,以及2018年“公園城市”的概念被提出,“在城市中再造原鄉”,正在重塑城市更新路徑。目前各大城市掀起了“公園熱”。
作為國內在空間治理上走在最前列的城市之一,上海本身便保留了諸多具有歷史感的城市公園。遠的甚至可追溯到宋代的醉白池公園,清朝的上海古漪園,以及中國第一座現代意義上公園的公家花園(如今名為黃浦公園)。
上海醉白池公園古建筑
《關于推進上海市公園城市建設的指導意見》提出到2025年,上海將建成公園城市,上海的公園總數將增加到1000座以上。作為一座無論人口還是建筑密度都極高的城市,上海選擇了“見縫插綠”,利用城市的“邊角料”。2021年上海揭開面紗的新公園中,有一半是城市口袋公園,諸如昌里園、新華路口袋公園等均成為口袋公園的經典案例。
而北京也提出目標,到2021年底,開建11個城市公園,面積約280公頃,服務周邊30萬居民與游客;在《武漢市2020年綠化工作方案》中也指出,除新、改、續建30座城市公園外,全市還將建成100座口袋公園,累計新建城市綠地700公頃。此外,南京和杭州都提出,實現城市“300米見綠、500米見園”,成都更將公園城市建設作為全市的重大戰略。
一些業內人士也提出,抓住未充分利用的空間,并將它們改造為公園已經成為趨勢。這或許來源于當代公園形態的演變,它們不再只是一片樹木和綠色草坪,而是現代人日常之余必要的休閑空間。公園誕生以來的兩百年間,從私家花園到公共空間,從貴族專屬到平民共享,對城市與城市旅游,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公園
城市旅游生活的新觸角
紐約報紙的一篇文章曾說:沒有像倫敦海德或巴黎布洛涅森林那樣一流的城市公園,就沒有成為國際一流名城的可能。誠然,無論是城市網紅目的地,還是城市綜合體,都只是城市最為普適而常見的一面。相比而言,不少有趣的城市公園,反映的卻是生活的、歷史的、自然的另一面,帶著靈動而親切的氣質。
一是貼近城市原本生活。在過去,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一個“人民公園”。這些人民的公園,如今更多承載起的,是老一輩的日常生活——廣場舞、樂器演奏,甚至為子女相親……而如今年輕一代的日常生活底色,則被日益流行的口袋公園承包。
口袋公園的概念,源自上世紀60年代紐約的一個風景園林師Robert Zion,在他看來,公園系統必須具有易親近和數量多的特點,才會真正對城市生活產生良好影響。它們并不是城市的福利點綴,而是必需品。
1967年,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口袋公園——佩雷公園 (Paley Park)在紐約53號大街開園,這個公園,成為周邊白領聊天與從工作中喘息的區域。如今,在上海永嘉路309號的口袋廣場,也成為見證、甚至融入當地城市生活的獨特目的地,有附近居民將公園當做“客廳”,因其打破了封閉社區的隔閡,也有許多城市漫步者(city walker)特意來到口袋公園,感受最日常卻又在當代頗為珍貴的煙火氣。
實際上,城市化進程發展到今天,市民對公園、綠地的期許發生了很大變化。對于微型公園而言,設計不應是主角,城市以及城市里那些真正值得沉淀下來的東西,比如人的情感、記憶、故事,才是主角。
二是追溯城市舊日記憶。不少城市公園,作為城市更新與空間區域再利用的產物,它們見證了城市的更迭,成為市民共同記憶的留存,更是旅行者了解一座城市風貌的絕佳窗口。比如“高線公園”這樣的非典型城市公園,作為線性公園的一種,呈長條凌空形式的高線公園,常常脫胎于城市中已“過時”的鐵路、輕軌、高架橋等。它們依托遺留原址的形態,既是城市原生的部分,又讓工業遺產起死回生。
這其中最為經典的案例就是紐約曼哈頓高線公園,它是“世界上被談論最多的景觀空間”,幾乎與紐約中央公園有著同等地位。它曾是紐約的空中運輸鐵路,隨著運輸業發展,1960年代這一鐵路被荒廢,一度被視作城市中“丑陋的釘子”。后來在設計師團隊的巧思之下,這里成為了紐約的新地標:預制混凝土的道板拼接貫穿了公園,野草能夠在人行道的夾縫中生長,這里成為一個融合了景觀、植物與藝術等元素的場所,越來越多的市民到這里來休閑,據統計,高線公園至少為紐約創造了20億美元的收入。
在上海,同樣有一個高線公園。上海首座藝術高線公園——百禧公園是一座總長度約1公里的3層立體式公園,串聯起了南北兩端的中山北路與曹楊路。百禧公園前身是堪稱“上海最長菜市場”的曹楊鐵路農貿市場,同樣是因時代變化而關停,遺留下的狹長空間被重新規劃為多層級、功能復合的城市公園。3.8米的離地高度,既不影響居民生活,也帶來了城市少有的開闊景觀。
三是步入城市自然可能。美國作家理查德·洛夫曾提出一種名為自然缺失癥(nature-deficit disorder)的現象,即生長于現代城市的人們,長時間與大自然完全割裂,從而出現各種各樣的身體、心理問題。對于城市人而言,城市公園的功能之一,無疑能夠一定程度上診治自然缺失癥,打破都市藩籬,帶回自然鮮活。
同樣是紐約曼哈頓,那里的中央公園可被視作城市中“自然可能”的典范。它是曼哈頓島上一片山地,歷時近十年,中央公園從沼澤地、山脊礫石中露出全新樣貌。這一堪稱世界上最著名的城市公園,靈感源自于設計師奧姆斯特德游歷英國時所見的風光。中央公園如同將一片英倫原生風景復制到曼哈頓島上,周邊城市越是喧囂,在城市中擁有森林、湖泊、綠地的中央公園就越是具有吸引力。
城市公園
引領城市休閑新風尚
據《京滬公園使用大數據及規劃啟示報告》統計,部分大型公園超50%的游客來源于10公里外,即使是服務周邊的社區公園,也有5-10%的外地游客到訪。顯然,城市公園作為城市發展與更新中的重要場域,與城市旅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其對城市旅游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01城市新地標
一座優越的城市公園,本身就是吸引旅行者到來的城市地標。知名景觀設計師Carmine Russo認為,就大城市而言,城市公園代表了社區設施和城市象征,它讓人們了解這座城市的本質。想想千禧公園(Millennium Park)和芝加哥的盧里公園(Lurie Garden),如果沒有這些獨特公園的引導,人們了解這些城市的意愿會下降多少?
紐約中央公園落成以來,便成為了曼哈頓地區的一個全新地標區域,延續了一個多世紀。據《旅游+休閑》雜志統計,早在2013年游客數量高達4000萬,是全球50個最熱門的旅游景點之一,更成為多個影視劇取景地。
相比紐約中央公園,位于巴西阿雷格里港的Guaíba Orla城市公園則是一個更現代的地標案例。作為阿雷格里港市政廳的一個重要舉措,Guaíba Orla城市公園旨在向城市和城市居民回饋該市最珍貴的自然資產之一:瓜伊巴河(Guaíba River)。公園建造后,既建立起人口、文化、歷史、自然之間的良性循環,又成為了這一城市的重要地標,是旅行者與市民的重要目的地。
02文化新場域
越來越多的城市公園在“供應自然”與“供應社交”后,更熱衷于化身為城市的文化新場域——繼書店、咖啡館之后,城市公園也成為了文化的承擔者與傳播者。
位于曼哈頓市中心的布萊恩特公園(Bryant Park),建于1884年,是為紀念詩人及編輯威廉?克林?布萊恩特而建造的公園,它與文化的相遇可以說是“命中注定”。
這是號稱“全世界最繁忙”的公園,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活動數量,曾全年不間斷舉行一千多場活動,接待1200萬訪客。在布萊恩特公園(Bryant Park)的官網上,全年的活動囊括了文學、藝術、棋牌、運動等多種類型,細分種類多達75類,既兼顧不同年齡階層,也滿足不同文化需要。在疫情期間,公園甚至將一些活動移到線上,將文化輻射范圍進一步擴大。
03休閑新方式
文藝復興時期提出“公園”概念的阿爾伯蒂,曾提出“建造城市公共空間應該創造花園用于娛樂和休閑”,這在今天已成為城市規劃的準則之一。越值得游覽的城市公園,越能引領新休閑方式。
英國《金融時報》網站曾報道稱,疫情帶來的影響之一是公園的意外走紅。那些原本只用于遛狗或踢足球的公園,如今變得“野餐毯子鋪滿每一寸地面”,公園變身為臨時啤酒花園、聚會場所和城市客廳。在國內,“去公園野餐”,也同樣成為后疫情時代的新風尚。
近段時間本土不少城市公園流行起了市集。比如在杭州植物園,今年就舉辦過多場不同主題的市集,復古市集、咖啡市集……吸引了本地及周邊城市的旅行者。上海的許多公園還放起了露天電影,將曾經老上海的夏夜回憶帶回到了當代。
本土未來“中央公園”
是什么模樣?
如果追溯當代本土城市公園的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粗放開發,只為本地游客賞景,對自然環境簡單加以改造,比如北京香山公園;第二階段是居住型開發,在社區住宅周邊打造供居民日常游憩的社區公園;如今,則進入城市型開發階段,公園的打造要與城市的發展路徑密切配合,要具備旅游吸引力。
這意味著我們無需再造一個“中央公園”,而是要另辟蹊徑,琢磨出專屬本土的、具備未來范式的城市公園。
01避免“千園一面”
拋開前文提及的國內優秀城市公園案例,隨著公園城市概念的提出,“建公園”被不少城市作為戰略大力推動,但出來的效果卻常常“千園一面”。這些雷同的公園只是綠意的堆疊,沒有文化氣息和城市底蘊,未來能否與城市共同成長,還需打上一個問號。
西班牙景觀設計師Mariam Garcia認為,人們對公園的想象其實非常狹窄,“公園不一定都是綠色的”。同濟大學副校長、成都市公園城市規劃建設首席顧問吳志強也曾提出,公園城市不僅是“表皮的綠”。
與城市共生的城市公園,規模不是重點,合適最為重要。可以在更現代化、空地更多的城市新城中,打造具備綜合功能的大型公園,比如成都提出的“公園+”,將公園打造成綜合體,不斷豐富其與城市精神文明相契合的內容;而針對空間資源緊張的舊城,口袋公園等小型公園的布局,更能優化空間利用率,也更能釋放城市的人情味。
02營造生活空間
公園不僅是城市的地標,更是城市宜居程度的參照。一個能讓當地居民愉悅與親近的城市公園,本身就具備了吸引旅行者的力量。
城市設計師Ryoma Tominaga提出,要“為現在和未來的10—20年后的目標人群提供服務。這意味著它必須包容公眾,即其功能必須適用于青少年等各個年齡段的人士。”城市公園需要關注的,是如何為其目標人群提供更為精準而普適的服務,實現大眾價值。真正好的公園,不是使用裝備探測的數據,而是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共空間,是讓人能感到放松、跟自然親近的地方,比如人們想要坐到樹下去看書,小孩子能夠在草坪上追寵物,這些訴求都是城市公園要實現的功能。
03培育詩意靈魂
當我們在建造公園時,我們在建造什么呢?是對某種理想生活的構想和追求。《花園里的哲學》的作者曾說:“花園是根據一種理想、某些意識形態的假設,以及一種對歷史的感知來改造自然的。”
城市公園的建設可以追溯至古希臘時代,彼時的希臘人,在公共花園中漫步、探討哲學。典型的代表就是柏拉圖學園、呂克昂學園等學院派花園。這些哲學大師們,在戶外建造起了休閑空間,然后花很長時間在這里進行露天演講、辯論,討論文學藝術創作等。而在中國的宋代,也出現了時稱“郡圃”的公共公園,詩人們在此娛樂、尋求靈感。
不同時代不同國度不同地域,衍生出不同類的公園形態,功能上的微觀價值也不同。如今面對多元的群體,城市公園創意表達、IP界定,也理應該具備更多想象空間。把時代的進步落地到日常和百姓,才是最妙的進步。
導演章明曾在談到紀錄片《巫山之春》時說到,“中國這幾千年的變化,就是一個詩意消失的歷史。”當身處城市的理性讓詩意無以為繼時,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傷。城市公園的興起,是時代之詩意的希望,要讓一個個城市公園成為誕生詩意靈魂的野地!